肠粉豆浆

毫无营养的笑话刨冰机
炭烧酸奶中毒症患者
咖啡共生物
茶叶滤网

感谢你的路过或偏爱。

【知乎体】如何度过一个有意义的暑假?

现代架空,大学背景,这次尝试了更日常的内容

无cp,OOC,OOC,OOC,前文已加入合集

Skade老师家三个儿子送葬人、傀影、极境的兄弟设定

含极境和他的好室友的故事

通过更新逃避鹰角的新剧情.jpg。通主线的时候为了不在大半夜哭成狗闭眼点skip,结果关卡简介一句“叶莲娜之父”就让我双眼变成高压水炮把手机冲进太平洋





用户 北极燕鸥的挑染

签名:今天依旧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一天!!



谢邀。说实话这个问题问我可能不太合适。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拷一份我哥的假期Excel日程安排,但是那可能也不是单纯的有意义,我个人认为称作“从学生时代开始的996生活”比较妥当。

暑假刚刚过去,新学期的曙光照耀在每一个学子身上。带着满心疲惫,我在宿舍的桌子上打开笔记本,写下这个答案,给各位同学一个反例、一本错误示范、好几个负面形象,以此郑重地告诫大家:千万不要那么过暑假!



那是七月的一天。结束了最后一门考试的我浑身上下散发着闪耀的光芒,迈着愉悦的步伐,像被蘑菇采的小姑娘般轻快地推开寝室的门,准备嘲笑还差一门没考的慑砂以及还差两门没考的布洛卡。结果屋内并没有两个因为温习而焦头烂额的人,只有两个对着电话焦头烂额的人。我保持着一半里一半外的诡异姿势听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简而言之,他们又被亲爹散养了。

上个暑假的情况依稀浮现,剧情大同小异。

布洛卡和他姐姐住了一夏天,一起打暑期工时言行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剽悍,开学还带了个锤子回来,说是他姐送给他防身用的,锤柄有三分之二个我那么长,我拎了一把没拎动。望着布洛卡轻轻松松提溜起那把大锤的身影,我不禁开始思考,谁会对如此娇小可欺、浑身肌肉的男子起歹念,又有谁会认为这样的男子需要这样的大锤才能保护自己。放下大锤,顶着我和慑砂复杂的目光,布洛卡开始从行李箱里向外一件一件地掏出姐姐们的礼物。

我说你姐送你小刀干啥,布洛卡解释这是红怕他切苹果没家伙,特意给他买的;我又说你姐送你指虎干啥,布洛卡说因陀罗喝多了,收下指虎和被指虎打一定要选一个;我指了指墙角的盾牌,布洛卡沉默良久。

“星熊说这几天要下冰雹,借我挡一下。”

慑砂相对而言过得比较清静,由于亲哥在哥伦比亚留学,收留他的是月见夜。除了每天晚上都不在家和时常跑去骚扰梓兰小姐,月见夜还是相当正常的。

只有慑砂容易受人影响这一点让人头疼,放假回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每天早晨不跟我们说早安,而是扬起灿烂的笑脸表示今天他的职责是为我们带来笑容,平常还总是嘟囔要向周围人贩卖幸福。对此放任不管的后果就是慑砂的病情日渐严重,连端起暖水瓶子给我们的洗脚盆分热水都要单膝跪地用倒葡萄酒的姿势。

最后治好他的是布洛卡。

忍无可忍的布洛卡攥着红的小刀一边削苹果一边对慑砂说,你能不能跟月见夜学点好,比如衣品。闻言慑砂十分难过,并在日后逐渐了解到大多数情况下月见夜所属工种的服务对象不是大老爷们这个事实。

眼见历史的车轮滚了一圈又要滚回原地,为了挽救室友的暑假,我急中生智:“要不你们住我家吧,客房还空着呢。”

“不方便吧,”布洛卡说,“伯母在。”

我说你们安心,我妈也不回来,我都怀疑她被黑心公司抓走关起来了。



正式放假当天我们三个拖着箱子顺着林荫道朝地铁站走。

“我有几件很重要的事要说,”我开始给他们俩打预防针,“我家人的生活习惯有点奇怪。你们晚上起来去洗手间一定要注意脚下,要不容易踩到东西。”

“我知道我知道,”慑砂兴奋地说,“你家有一位黑暗的使者灵魂的密探!”

我说,不是Miss.Christine,她虽然不容易被看见但是跑得够快,容易被踩到的是我二哥。

“你二哥睡在地板上?”布洛卡问,显然已经想象出了一个兄弟阋墙、我二哥孤苦无依受到迫害的故事。

我暂时不知道如何教会他们分辨普通的我二哥和正在追求艺术的我二哥,只能说我哥他有床,但是特别喜欢地板,每天不给地板晚安吻就会突发疾病,无精打采,引吭高歌。患者家属兼主治医师尚未诊断出他得了什么病,无奈将这种症状临时命名为“夏季偶发地板性癫痫”。

零零碎碎地和他们说了一路,从我大哥实习回来得晚不要反锁门到吃我二哥做的饭要先尝一小口,从不要瞎喂Miss.Christine她会掉毛到被挠了去哪打狂犬疫苗,我自认为事无巨细,已经给他们扎完了所有品种的疫苗,刷卡进楼的姿势都多了几分潇洒。

预防针不光给慑砂和布洛卡打,早两天我也和家里打了招呼。嘱咐大哥的侧重点放在尊重他人饮食习惯,不要强迫其他人吃东西乃至强行喂其他人吃东西上;嘱咐二哥的侧重点放在务必与吊灯保持距离上。

站在电梯里,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给我大哥发信息,告诉他我的朋友或许会有一些让他难以理解、深感困惑的言行,这种时候尊重他们的意愿就好。算起来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律所,不会回复,不想电梯还没上到指定楼层手机提示音就响了。回复十分有个人风格,只有一个“嗯”。

二哥放假早。我进家门就看见他支了个架子站在客厅,面前摆着前几年腌咸菜用的坛子。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但放在我二哥这里却没了禁忌,除了本业声乐,素描油画他也能画几笔。听见动静,他将铅笔放在架子上,过来跟我们问好。我谨慎地打量了他一阵,确定今天的哥是正常版本,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了。

“哥哥好。”慑砂语气十分热络。

“祝您早日康复。”布洛卡说。

二哥对慑砂微笑回好,又转头面向布洛卡:“抱歉,你刚才说什么,我有点没听清楚。”

凭着对二哥的了解和对他耳朵的信赖,我晓得他绝对是听见布洛卡的话了,顿时寒毛直立,神经重新拉紧,忙说行李还没放下呢,别傻站着了。

说罢我伸手去推他们两个人,推得慑砂一个踉跄,却没推动布洛卡。他站在原地回答完毕我二哥的问题才顺着我推的方向往客房走:“祝您早日康复。”

他又低头看了一下地板:“地板也早日康复。”

在二哥若有所悟、写满了“你说我什么坏话了”的注视下,我落荒而逃。



我已经做好了第一天晚上鸡飞狗跳乃至鸡飞蛋打的准备,没想到我哥和我室友都十分矜持。晚饭的时候我二哥突然宣布他今天晚上九点就回房间睡觉,请我们自便。慑砂和布洛卡初来乍到,急于给房东留下一个好印象,于是回答那我们八点半睡。

我二哥没有料到他们会如此回答,条件反射道,这样我八点睡好了。

慑砂感到焦灼,说我和布洛卡从来不熬夜,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现在就已经困了。

我二哥说,我平常采用的是达芬奇式睡眠,今天已经睡了好几次了。

争论到最后的结果是他们几个人吃过饭收完桌子便纷纷冲向卫生间洗漱,七点半刚过就在床上躺得整整齐齐如同死鱼。我挨个房间道过晚安,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等我大哥回来。

焦点访谈还没放完,慑砂就躺不住了,用被子裹着脑袋蹑手蹑脚地跑出来,跟我一起坐在并不太高的沙发上边,听主持人讲那脱贫攻坚的故事。

又过了一会儿,我二哥也待不住了,穿着睡衣顶着睡帽,手上抱着他的咸菜坛子,在我们后面支摊子继续创作。我刚想问他现在的光线和下午不一样,你还能继续画吗,一扭头就发现他面前虽然放着罐子,纸上画的却是我大哥的速写。

一种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我大哥,老师的好学生,父母的好儿子,社会的好青年,尽职尽责,品学兼优,最重要的是很帅。这样完美的人,在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眼中竟然是个腌过八宝菜的罐子,着实令人唏嘘,也再次验证了我二哥是个很公平的人,不仅视自己的英俊如粪土,还视别人的英俊为粪土。

我实在没忍住,问我哥:“哥,你画过我吗?”

沉浸在艺术海洋中好久不换气的我二哥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我又问,你拿啥当模特画的。

我哥用笔尖点了点厨房。

我说,抽油烟机?

他摇头。

我又猜,海天黄豆酱?

他还是摇头。

我继续蒙,大马勺?

他仍然摇头,并终于开了金口,引导我看水槽旁边。

在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东西后,一种更猛烈的悲伤席卷了我的胸膛。哥,帅得百年一见的亲哥哥和亲弟弟,在你眼中就是咸菜坛子和快见底的立白洗洁精吗?

事后终于浮上艺术汪洋大海海平面的我二哥跟我解释,这叫做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我说,车尔尼雪夫斯基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最后意识到不对的是布洛卡。他很耿直地在卧室躺到十点,终于忍不住出来找谎称去上厕所的慑砂,大概是心想过了两个小时了慑砂还不回来,恐怕已经顺着下水系统漂进印度洋了。

布洛卡裸着上身出来的时候我们俩正对着晚间垃圾节目傻笑,很显然这让他十分愤怒,深感自己被耍了,而布洛卡表达愤怒的方式也很直白,他拿起遥控器,把节目调成了动物世界,坐下来加入浪费人生的行列。

我看着电视上的北极狐抓鸟吃,感觉十分胃疼,于是请求他换一台。布洛卡切了一下,换到纪录频道。轮播的纪录片在讲希腊神话,恰巧说到卡德摩斯,这下轮到慑砂蹦起来了,坚决不干。

“你们俩这是什么毛病,见不得杀生?”布洛卡烦了。

我说:“不是,我就是从小看见杀鸟就难受,我哥宰鸡都不让我看见。”

慑砂说:“我也是,从小看见屠龙就难受,我家从来不放哪吒闹海。”

布洛卡用一种看病人的表情面对我们。最后大家投票决定看黑猫警长。

我二哥听见也很有兴趣,于是沙发上并排挤了四个成年男人,扶手上还趴了一只猫,房间里回荡着“啊啊啊啊啊啊啊黑猫警长”的歌声,场面一度十分诡异。我一边看一边把自己脑门前面那一撮红毛编成小辫,余光看见慑砂在给他哥发短信,我哥和布洛卡看得目不转睛,十分专注。

这一看就看了好几个小时,直到门锁传来响动,我们才一跃而起,作鸟兽散。

合上房门的那一刻我忽然陷入沉思:我跑什么,我不是本来就在等我大哥吗?我二哥跑什么,哪怕我大哥在家,他什么时候正点睡过觉?慑砂和布洛卡跑什么,难道他们已经做到了兄吾兄以及人之兄,主动要求被我大哥视如己出了?

我悄悄将门打开一道缝。昏暗的房厅里,只有Miss.Christine淡定如故,和我大哥坦然相对。我大哥独自站在那里,似乎对大家的奔逃感到十分困惑。



“你们昨天在一起看电视到凌晨两点,我回来的时候电视还是热的。”我大哥坐在椅子上,背挺得板直。

我和二哥坐在床上,十分局促。

“依照刚才的描述,你们表示在十点半左右开始看儿童片《黑猫警长》,”他将手指交叉放在腿上,“经过调查,五集《黑猫警长》的时常分别是18分37秒,18分42秒,17分38秒,17分52秒,19分02秒,观看全集所需时间约91.85分钟,换算单位为1.53小时。你们‘看完就去睡了’的说法是不成立的。”

从房间出来,我感觉自己仿佛经历了一场高强度的审讯。

慑砂和布洛卡在墙角等我,神情愧疚,问我是不是遭遇了什么非人的折磨。

我摆摆手。因为谎称只看了黑猫警长实则还看了葫芦娃这种理由被迫跟亲哥做口头检讨,这种事我实在说不出口。毕竟我长得如此英俊,每丢一次脸都是整个世界的损失。

慑砂又问,一会儿你哥会不会也叫我们进去啊?

我说不会,他训人不是因为我们熬夜,而是因为我和二哥没说实话。不过如果一会儿吃饭他盯着你们看让你们十分紧张,你们可以数他眼睫毛,数完眼睫毛还能数眉毛。

慑砂问,都数完了还是紧张怎么办?

我说,你要对我哥脸上的毛毛们有信心,它们还是非常人多势众的。



男人的友谊是十分容易成型的。经过黑猫警长和我大哥的双重洗礼,慑砂、布洛卡已经与我二哥建立了一种微妙的信赖关系。所以当他们提出借我二哥的台式机玩耍时,我二哥并没有拒绝。

大哥和二哥都不是什么会主动玩游戏的人,偶尔被人邀请才打两把。我曾经拉着他们玩某动作类游戏,并在三局中迅速完成了从目瞪口呆到难以置信到参悟宁静的转变。几局下来,我既没有被杀,也没有杀人;我二哥通常搞的是自杀式袭击,在杀人的同时被杀,用弹钢琴的手速在短时间内一个人贡献两个人的输出;至于我大哥,一般而言在他摸到枪的一刻,游戏就相当于已经结束了。

我问二哥你电脑上有什么游戏吗,他想了想从动态壁纸库里翻出来一堆小游戏。我随手选了一个,打开一看原来是galgame,还是女性视角的galgame。

我从我的伙伴眼中看出了些许跃跃欲试的味道。

打开页面,弹出的是基础数值选项。我说一人一项吧,把女主角捏好看点。

慑砂选发型,挑了个莫西干;布洛卡选体态,点了身强力壮;我哥挑衣服,看中一套哥特洋裙;最后轮到我选肤色,看着屏幕上的健壮莫西干哥特萝莉,我自暴自弃地点了个蓝色。

慑砂掌握着键盘,给女主人公取名叫校花。

我把页面关了,替校花这个词感到屈辱。

慑砂提出抗议,我说那你不如给她取名叫族花,她很显然更契合阿凡达纳美族的审美。

最后大家各退一步,用了游戏提供的模板。望着屏幕上白长直、蓝眼睛的女生,我越看越觉得十分熟悉。我二哥俯下身,在命名框中输入了我大哥的名字。那一刻,一道霹雳击中了我:这发色,这眼神,这穿衣风格,可不就是我大哥的性转吗?

我二哥十分圆滑。他虽然输入了我大哥的名字,却没有点击确认。一瞬间,握着鼠标的我被推上了两难的境地。

“你们别看我,这不太好,这真的不太好。”那么说着,我点击了确认。


可以发现这是一个非常有想法的作者,对话和剧情选项能够塑造出各种性格的女主人公。

“主人公在巷子里被不良少年堵了,”我没有起伏地念着剧情,“同班同学,啊是可攻略对象,挺身而出。你要对他说,A救救我,B请帮帮我,C快走吧我不值得你那么做,D请小心不要受伤,E你为什么要帮我这一切都很可疑不会是仙人跳吧,F提起钢管对他说让开,G悄悄拨通报警电话,H悄悄拨通急救电话,I悄悄拨通动物保护组织电话,J告诉他自己其实是外星人的真相并向母星求援,K在他看清楚一切前将所有人击倒扬长而去,L在他看清楚一切前将所有人击倒并说不过如此。”

布洛卡认为应该选E,慑砂认为选J比较妥当,我哥坚定K才是大哥的风格,我说咱们应该正常一点选G或者H。

经过一轮激烈的猜拳,慑砂获得了胜利,主人公解锁成就【外星来客】,从此得到了悬浮和召唤外星舰队的能力。

“我们与学生会会长乘坐高铁去异地赏花,途中正面遭遇了……龙卷风?”我继续念道,“这什么剧情?”

我二哥在旁边查攻略:“这个龙卷风会根据你选择的答复行动,选错的话它可能把列车卷到天上。”

“A是说我好害怕,B是死也要死在一起,C是与你在一起即便是死我也没有遗憾了,D是流着泪抓住会长的手,E是扑过去与他拥吻,F是对他说我爱你。”

“嗯,就是这几个选项,”二哥划着手机,“选了龙卷风都会直冲过来,打出BAD ENDING。”

“可是后面的也太玄幻了。”我说。

“唯一能保证所有人物存活的是K选项,”我二哥念道,“在获得【外星来客】成就的前提下利用悬浮能力站上车顶,接受隔壁座位老婆婆1987年生产的迫击炮,号召全车人员一起大喊相信的心就是我的魔法,发动迫击炮将龙卷风击毙。”

我忍不住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慑砂:“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做过galgame?”

“我会把自己的作者名取成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吗。”慑砂为自己辩护。

“但是K选项的缺陷是你会因为非法持枪被判入狱。”二哥继续说。

布洛卡:“原来这个作品里还是有法律的。”

我把鼠标一扔,跟我哥说:“之后还有什么剧情啊?”

“在入狱后,你需要和狱友搞好关系,说服每一个人贡献出自己的汤勺,挖出一条通往外界的地道,揭露典狱长的贪污腐败,重返校园。回到学校适逢情人节,你发现自己收到的巧克力十分怪异,由此发现巧克力厂厂长是通过巧克力改造人类基因的反派。假期里,你们来到海边合宿,与文学部部长漫步于沙滩上时遭遇了不可名状之物,你们死里逃生,代价是部长发疯了。最终,你要毕业了。毕业典礼上外星人的舰队开始逼近银河系。你动用自己母星的科技,与其进行猛犸象外交,成功地化解了这一场危机,世界恢复了和平,”二哥古井无波地念出大规模杀伤性台词,“而在经历了这一切后,你,还是单身。”

我果断地关掉页面,把这个游戏扔进了回收站。



共同生活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有一段时间垃圾桶里经常出现不知来处的面膜包装,让我们相互猜疑是不是有人交了女朋友,最后发现原来是慑砂有和他哥通视频电话前敷面膜的习惯。在厕所占着茅坑不拉屎敷面膜被当场抓获后慑砂变得坦荡了许多,最近已经能做到正大光明地偷冰箱里的黄瓜敷脸。在背着我大哥点外卖这件事上他也是主力军,通风散味和藏起餐盒毁尸灭迹很有一套,使我和我二哥默默感慨反侦察也是需要天赋的。此外每天除去参与做饭的人,谁刷碗是由划拳决定的,目前蝉联不洗碗天数最多冠军的是布洛卡,他曾经凭借强运逃避了整整一周的清洗工作;输的最多的是我,不过布洛卡有时会因为于心不忍而主动分担。

布洛卡和慑砂花了很长时间才发现我大哥并不是一个很凶恶的人,又花了很长时间发现他也并非一个和善的文职人员。慑砂坚持要帮我大哥做饭,跟他去楼顶杀鸡,被溅了一脸血,回来后敷了五张马里亚纳海沟淤泥精华面膜;布洛卡邀请我哥同自己掰手腕,两个人僵持出了一种天长地久的架势,最终也没分出胜负,因为我大哥上班要迟到了。

他们还发现了我二哥有严重的选择恐惧症,每次逛超市都仿佛进行了裂变,每挑选一样东西都要与自我进行深刻的对话。从圆粒米和长粒米,到薄荷味牙膏与果味牙膏,再到燕麦与黑芝麻糊。往往进超市前天还是大亮,出来时已经全黑了。

当然也有的事是没有被发现的。

比如在我二哥在厨房帮工时,他小声的哼唱不是由于心情很好,而是哼给我大哥听的,尽管当事人并不知情且完全无法欣赏。又比如他们从茶几下翻出的曲奇和水果糖并不是我藏的,而是我大哥放的,被吃空之后甜食所有者好几天都陷入了他自己也未察觉的微弱失落中。再比如二楼的婆婆最近终于不试图和我们这户人家搭话,并不是因为慑砂不小心踩到了她家金毛的尾巴,而是因为我告诉她,我家的成年男性都有一些难以启齿的怪癖,不适合作女婿候选人。我大哥在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狂暴的心,三百六十五天里有三百六十天在和别人打官司,剩下五天是在去和别人打官司的路上;我二哥名花有主,女朋友是一位名叫Miss.Christine的外籍美女;我的两个朋友一个是收保护费的黑社会,一个内心住着一位爱敷面膜的美少女,实在不适合结婚。

既然没人发现,我自然也不打算说出来。



我怎么觉得你哥有一种长兄如母的气质。慑砂一边移动跳棋棋子一边说。

下午很热,我们都把睡衣脱了换成夏天老大爷逛公园的标配白背心。其实热只是一部分的原因,另一部分原因是我大哥今天放假,把我们的衣服收走洗了。

我多少明白他为什么那么说,思索片刻道:“虽然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其实还是差很多的。你不能被他操持家务的表象所迷惑,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你妈给你洗衣服是出于关爱,我哥给你洗衣服是因为他觉得衣服脏了。他不是在照顾你,他的眼里只有衣服。”

“但我还是觉得跟我哥比,”慑砂说,“你哥今天收走被单的时候散发出了慈爱的光芒。”

我心说你是用什么东西看出来他慈爱的:“你哥不一样,你哥是研究型人才。”

“你哥不也是吗。再说布洛卡也那么觉得。”他反驳。

我说我哥明明是实践型人才,而且布洛卡的意见只能作为参考不能充数,他连吃个西红柿炒鸡蛋都会感动。

“跟姐姐吃两个月烧烤,你也会这样。”布洛卡冷冷地说,并没有否认自己被西红柿炒鸡蛋感动过。

我说,你们真吃了两个月烧烤没换口?

布洛卡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

“总之你们再住久一点就明白了,”我说,“他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日程表打钩机器。”

说这话的时候我没想到醒悟会来得那么快。

晚上八点左右是我家的用水高峰,因为要洗澡。一般来说我和慑砂先洗,布洛卡和二哥靠后。我一直好奇他们究竟是如何在浴室里待上如此长时间的,Miss.Christine把自己舔秃噜皮花的时间都比他们洗澡的时间短。

洗过澡,我把毛巾披在肩膀上坐在书桌前翻杂志。看到第三四篇访谈,忽然炸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门前是慑砂和布洛卡,这并不奇怪。

门口是身上仅有一条必要四角裤的慑砂和布洛卡,这就有些许奇怪。

身上仅有一条最低限度四角裤的慑砂和布洛卡不去穿衣服,而是来砸我的门,这就更为奇怪。

我们三个对视了许久,神情都很凝重。

“问题很严峻。”我斟酌词句,小心翼翼地开口。

“问题当然很严峻。”慑砂说。

“这个问题严峻到让你们都没有穿衣服。”我又说。

“这个严峻的问题就是我们都没有穿衣服。”慑砂回答。

布洛卡用介于逼问和胁迫之间的语气与我交涉:“你知道我们的衣服去哪了吗?”

我用高深莫测的神情回应他们,心中飞速地分析目前的形式。已知布洛卡和慑砂的衣服不翼而飞,又知我不是牛郎或八戒,布洛卡和慑砂也不是织女或蜘蛛精,我并不会去试图偷他们的衣服,问我在室友的心中究竟是一个什么形象,他们为什么要怀疑我做出了如此变态的行径。

“你们洗澡之前就没发现没有衣服吗。”我试探着问。

二人纷纷表示没有,他们都是洗完澡回房间找换洗衣物才发现衣服没了。说实话两个将近一米九的半裸壮汉一起堵在门口还是很有压迫感的,于是我说,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你们先进来。

慑砂表示操之越急越好,因为现在他们俩身上的是带到我家所有衣物中仅存的硕果。拖久了就算其他衣服可以借,四角裤也不能借。

这倒是提醒了我。

“我还有一套多的睡衣,估计我哥的衣服你们穿不上,先拿我的将就一下。”我打开衣柜。

“一套?”布洛卡问。

“嗯。你们看着办吧。”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沉痛一些。

五分钟后,慑砂穿上了裤子,布洛卡仍然系不上上衣的扣子。慑砂得了便宜,转而安慰布洛卡道,现在这种穿搭很流行,叫什么男朋友衬衫。

话音刚落,前几颗勉强系上的纽扣便被蓬勃的肌肉撑开,弹射到四面八方。再一次坦胸露乳的布洛卡转头,心平气和地问道:“你说什么?”

慑砂噤声。倒不是他不想说话,只是刚才飞出去的扣子崩到了他的牙。

我突然福至心灵。

“你们是不是把所有的衣服都拿出来了,没放柜子?”

二人点头。

“穿过的衣服和没穿过的也没有明确分开?”我又问。

二人又点点头。

我有了底气,打开门深吸一口气:“哥——!麻烦你过来一下!”

浴室和书房的门都开了,我跟二哥说不是你,我要的是大哥。于是大哥摘下平光镜,走过来询问我做什么。

“他们俩放外头的衣服你是不是全洗啦?”我把门拉开一半,露出我衣冠不整的好朋友们。

我哥点头表示肯定。

我又问:“今天晚上干得了吗?”

我大哥表示结合最近的温湿状况非常困难,但是明天可以。

我对我哥表示感谢,重新把门关上。

“看见没有,他的眼里只有衣服,我大哥做扫除一向是所到之处寸草不生,长空之下妖孽无存。下次一定要藏两件应急。”

布洛卡和慑砂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是这样的,”慑砂说,“其实我们刚才发现,你哥把寝具也洗了,只剩了一套。”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我却已经懂了。

客房的床是双人床,这无所谓;你和你朋友睡同一张双人床,这也无所谓;你和你的朋友无限接近裸奔,二人坦诚相见,这依然无所谓;但是你和接近裸奔的朋友躺在同一张床上坦诚相见,还要盖同一床被子,枕同一个枕头,这就要出问题,出大问题。

“所以?”我说。

“所以。”慑砂说。

“你们谁去睡沙发?”我说。

“你能不能跟我们一起睡?”慑砂说。

我愣住了。我惊讶了。我惊恐了。我说:“你们不想孤男寡男同床共枕所以要再叫一个男人?这算哪门子的解决办法?从二到三,有什么意义吗?”

“从二到三就是从量变到质变,”慑砂说,“加一个人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两个人或许会迸发激情,三个人就只能滋长亲情。”

旁听到忍无可忍的布洛卡抓起我放在床上的被子说,我睡沙发。

那天晚上没有被子的我是和慑砂一起睡的,除了醒过来发现自己头和脚的位置颠倒了,这一晚没有发生任何事,亲情和激情都没有。



将近八月时,我大哥忙得经常不回家,二哥又因为剧团的事务一失踪就是大半天,剩下我们三个人在家闲得发慌,背完了半本词汇手册。

终于有一天,我坐不住了,提议再去做暑期工。

布洛卡说,假期都过了一半了,还有地方招人吗?

我说前几天还看见门口的鬼屋招人呢。实在不行超市促销员也肯定是缺人的,试试看也不错。

慑砂一下子支棱起来,神色紧张:“鬼屋?”

“你怕鬼?”我问,“不应当啊,你马哲不是考了快满分吗,要坚信唯物主义。”

慑砂说他不怕,又讲了一些关于自己与鬼屋灵魂能量如何犯冲的话。我只听了前半句的不怕,便把他也拉上一起去应聘。

结果是我们并没有被老板选中,被妖魔鬼怪们的温暖大家庭拒之门外。

“我们想要阴郁一点的鬼。”当时老板把话说得很委婉。

我把布洛卡拉过来:“您看他多阴郁啊,从进门开始都没笑过。”

“我们想要飘忽的、超常的恐惧,不是实体的、现实的恐惧。”老板依然很委婉。

我又把慑砂拉过来说:“我觉得我们挺好的,都非常超现实。”

老板对布洛卡的腱子肉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在客人们推开门时,我觉得看见一个阴沉而模糊的鬼,而不是一个可以把他们一拳从王府井打到长安街的鬼比较好。”

慑砂松了口气。

我说这家鬼屋不行,明明叫猛鬼屋,却拒绝了最猛的扮鬼对象。

被认定猛过头的布洛卡没有搭腔,似乎有些落寞。


销售培训人员倒是对我们非常热情,这一天的下半还算顺利。只是慑砂有些神经过敏,路过除草后堆成一堆的杂草还问我们那是不是坟头。

我说那叫草垛,俗称草包,坟头草哪有自断经脉后横着长的。

我们是一起在同一品牌接受培训的,分到的产品却不同。培训过程十分之敷衍,健康证都没要,只是让我们下了个员工用签到APP。我和慑砂分别被安排去促销咖啡和奶茶,培训内容是露出笑容说广告词;布洛卡被许配给了方便面,培训内容是搭展台,做热水,泡方便面,分装,吆喝。在他忙活时,培训小哥过来小声问我:“他那个,就是。算是长相还是表情?”

我说算是长相,天生的,没救。

小哥了然地点点头,放弃了对布洛卡的表情指导。

在选择工作地点时我特意长了个心眼,选了远离家和学校的超市,然而百密一疏,第二天上班才想起来那地方挨着我大哥实习的律所。

打工的事我事先忘记通知家里了,所以第二天我大哥来超市买午餐发现我时,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目光驻留在我与招牌上1.5秒后,他走过来拿起一瓶咖啡。我刚刚在内心为我们的兄弟情感动了一下,下一刻感动便被我哥事无巨细的询问堵了回去,硬生生被问出一身冷汗。

一旁的大婶看不过去,指点我:“你就给他退了吧,我看见他在旁边工作,这种人精着呢。”

我说,不是产品质量问题,他压根还没买。

问到最后,我哥还是把瓶子放下了。很有原则的他觉得添加剂太多不健康。

我气沉丹田,厚起脸皮:“您先别走。”

我哥果然停下来等待我的下文。

“它是甜的。”我说。

“但不是特别甜。”我又说。

“适合和茶几底下的曲奇一起吃。”我继续说。

我哥把咖啡放进篮子。

慑砂见状,也招呼起来:“您看看奶茶。”

我大哥张嘴刚要说话,却被慑砂抢先了一步:“哥,这个奶茶很好喝,特别甜。”

我在心中笑慑砂天真。罐装咖啡已经是我哥的底线了,奶茶再好喝凭那一行含糖量他也不可能买的。

“它特别甜,特别好喝,也特别不健康,”慑砂话锋一转,“不过我有个室友特别喜欢,在宿舍总沏,您不喝可以带回去给他。”

我前一秒刚被慑砂揭老底,后一秒又收到了我哥“你怎么能背着我吃那么多垃圾食品”的目光谴责,伤害翻倍。他默默地将奶茶收了起来,不是用消费者对商品的态度,是用警方对待物证的态度。出卖我的人证对我这个犯罪嫌疑人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我挥了挥拳头,示意他下班别跑。

在我们隔空掐架的功夫,我哥已经走到了方便面区域。或许是觉得自己也应该努力一下,布洛卡吆喝了一声,吓得后面换标签的超市员工一哆嗦,摔了一瓶料酒。

布洛卡久久地凝望着我哥,我哥也久久的凝望着布洛卡。

下班后我问布洛卡他盯着我哥看那么长时间干什么,他跟我说我哥的睫毛确实很多,有220根。



在第一天下班后,我领悟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道理,那就是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卖的。

如果时间回到五分钟前,我不会笑着附和慑砂。

如果时间回到八分钟前,我会捂住慑砂的嘴,不让他说出“我好喜欢那个气球,你们想不想要”这句话。

如果时间回到半小时前,我会换一条路回家,并给自己一巴掌,以此告诫自己事无绝对,不要那么笃定你哥就一定会加班而不是跟在你们后面回家。

如果时间回到几个礼拜前,我会打断自己的手,阻止自己给我大哥发信息,说出“我的朋友或许会有一些让你难以理解、深感困惑的言行,这种时候尊重他们的意愿就好”这种话。

不过,众所周知的,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卖的。

于是此时此刻,准点回家的我哥站在我们面前,桥下江水滔滔,他手上拽着四只气球,其中三只是小黄鸭,一只是小棕熊。

五分钟之后,放弃解释的我和慑砂自暴自弃地接过我哥手上的小黄鸭气球。

八分钟之后,布洛卡也屈服了。原因并不在于我哥,而在于我和慑砂。我们以一团和气共同丢人作为指导思想,齐心协力把小黄鸭气球绑在了布洛卡的手腕上,还打了个很大的死扣。

我竭尽全力做到挺胸昂头,目不斜视,使自己像一只高傲的孔雀。

路边的小朋友天真可爱,对家长说,妈妈妈妈,那个哥哥把气球绑在手腕上,他肯定很喜欢小黄鸭!

我还在努力克制,慑砂已经笑了出声。布洛卡对这种落井下石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严正抗议,并用实际行动奋起反抗,把慑砂的绳子也打了个死扣,将气球牢牢地拴在他手腕上。

我说咱们何必呢,这样相互伤害,气球是攥在手里还是拴在腕子上重要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三个一米八几的成年男子并排走在人行横道上,个个神情面无人色,举止童心未泯,时而追逐打闹。咱们要像我哥一样,沉稳,淡定,把手握气球当成一件正常的事,把气球当成自己双手的延伸!

“你的意思不就是要放弃脸皮吗。”布洛卡说。

我说,也不需要完全放弃,放弃一半就好,争取达到一边没脸皮、一边二皮脸的境界。

“话说哥你为什么买了四个啊。”慑砂回头招呼我大哥。

我哥左手牵着小棕熊气球,右手拎着装有咖啡、奶茶、方便面的袋子,闻言抬起头解释:“这个气球是给傀影带的。我并不了解当下流行的物品。如果你们都对这样的气球做出称赞,表示喜爱,那么他或许也会对它们产生兴趣。”

“那为什么我们的都是小鸭子,只有傀影哥的是小棕熊?”我问。

我哥解释道,他认为这个图案与Miss.Christine较为接近,应该更能引起我二哥的兴趣。

我们面面相觑。没有人将“像吗”二字说出口,但它充斥在空气中,漂浮在江面上,融化在泥土里。

后来我想,可能我哥看所有深色哺乳动物都像Miss.Christine。

并不怎么只得一提的后续是,由于Miss.Christine对新来的气球们表现出了巨大的敌意,那四个气球被我二哥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抓走放生,去拥抱自由了,可喜可贺。

后来又有一天我们下班,慑砂给自己买了个小棕熊气球。

我问他为什么。

他想了想告诉我,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之前校刊有一期关于我大哥的采访,照片拍得十分好看,至少比他的自拍好看多了。于是二哥同我商量,把这个照片洗一版出来,存起来。

我懒得去实体店,就在网上找了一家店,冲洗塑封一条龙,还包邮。

打工并不是每一天都有排班。快递到的那一天大哥二哥在外面,布洛卡在午睡,我吃坏了肚子正在卫生间挣扎,只有慑砂在客厅闲得发霉,快递员敲门的时候是他开的门。

“极境,”他在门外跟我说,“你快递到了。”

“应该是我哥照片,你帮我拆一下吧,谢谢啊。”我一边给二哥发信息一边回话。

过了一会儿二哥回话了,让我拿着拍张照,他想看一下效果。

拆完包裹的慑砂走进来,把照片交给我。

我说正好,你先别走了,帮我拍个照片发过去。

语毕,我一只手举起我大哥的照片,一只手将手机交给他。举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妥,这样拍照实在不太雅观,于是急忙将上行的手改为下移。

慑砂问,好了没有,我要拍啦。

我连忙道,你等一下,我再调整调整。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摆好角度,随着快门的脆响,一阵剧痛突然袭击了我的腹部。我捂着肚子发出呻吟,感觉这次的腹泻着实要命。

慑砂关心我,又不敢贸然靠近,远远地问,你没事吧?

我摆摆手,觉得临盆之痛也不过如此,在马桶上如坐针毡,疼得扭来扭去。

“你需要我帮你什么吗?”慑砂问。

我说:“哎呦,你帮我,嘶,把照片发给我哥吧。”

慑砂问:“没了?”

我说:“你赶紧出去,手机先放你那,一会我找你拿。”

我感觉自己在厕所呆了一千年之久,动物园的猴子都进化成新人类了才出来。

慑砂将手机交给我。我用指纹重新解锁,忽然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还没坐下就又蹦了起来:“你这是给我哪个哥发的?”

“你大哥啊,”慑砂茫然地说,“不是他的照片吗。”

绝望缓慢的顺着我的脚踝爬了上来。二哥的信息还在闪烁,但我已无暇顾及。

也就是说,现在的情况是,我大哥会在工作时间收到一张照片,照片的内容是自己的亲弟弟坐在马桶上,拿着自己的照片,遮住他的屁股。

这个问题很严重,非常严重,异常严重。如果不及时解决,那么日后看见这张照片,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不会是大哥的帅气,而会是我的屁股。

而且以我哥的脑回路,我真的不知道他会怎么理解。比较好的方向是他认为这是一种展示照片的新奇方法;不太好的方向他是认为我对他有什么意见以至于要在厕所举着他的照片抗议;更不好的方向是他认为我在暗示他,自己有什么隐疾,再结合我痛苦的神情,转天强行带我去看痔疮。

正在输入的字迹出现在我和我大哥的对话框上。

生死时速,命悬一刻之际,灵感女神给了我一个舌吻。我飞快地语音录入道:“哥,你看我马桶刷得亮不亮?”

对面的输入停滞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我大哥给我回了一个字,亮。

“家里的洁厕灵用完了吗?是否需要我从超市带一瓶回去?”他问道。

我忙说,对对对,我就是想说这个,你要是带就带威猛先生,他家最近在搞促销,买一送一,可划算了。



如果说到这里,我们假期的糟糕都只是停留在无所事事和一些接连不断小灾小难的规模,那么银灰的到来则是这些的总结,是一次阶段性测试,将毒手伸向了人际关系领域。

事情的起因是我二哥的剧团需要拉赞助。

我问二哥你不是一向不管外联部的事吗,他颇为严肃地告诉我这次的下手对象比较特殊。

我问,有多特殊?

我二哥说,他们这次打算拉银灰的赞助。

我的表情瞬间凝重了起来。有言道兔子不吃窝边草,除非给的不太少。

“你们有把握吗,银灰从来不做亏本买卖,”我说,“别回头被人卖了还要帮忙数钱。”

我二哥说:“其实我们已经聊过了,他听说慑砂同学和哥最近都在家住,展现出了一些兴趣,所以我对他发出邀请,约定下一个星期六在咱们家吃完饭,他已经同意了。”

同学来家中吃饭本来算不得什么大事,然而银灰学长着实有些特殊。首先,他有钱;其次,他有可能给我哥掏钱。

此时,一个原始而困难的问题横亘在我们面前:给银灰吃什么?

吃贵的,恐怕再贵也贵不过平常人家自己的小灶;吃一些平民小吃换口味,他万一吃不习惯又怎么办?

当我们人手一份菜谱苦思冥想时,布洛卡突然说:“想知道银灰喜欢吃什么,问他身边的人不就好了吗?”

我原本趴在沙发上,迷失在食物的王国中,闻言一骨碌爬了起来:“说的对啊,我有初雪的好友,现在就去问!”

话虽如此,在开口前我还是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我同初雪并不相熟,她大我一级,之前没怎么说过话。不想初雪与外表不同,十分古道热肠,听见我的疑惑直接拨来了电话。

“喂,你想了解我哥哥的喜好吗?”电话那头传来了细而温柔的声音。

“嗯,嗯,给您添麻烦了!说实话实在是毫无头绪,只好来问学姐了。”我说。

“银灰这个人可是很麻烦的哦,”初雪的语气还是那么温柔,“而且他的喜好相当奇怪呢。”

我说,只要学长不喝珍珠翡翠白玉汤,我们都竭尽全力满足他的要求。

“那好,你听我说——”

挂断了电话,过了一会儿我才从冲击中回过神来。

“那么,”我二哥从英式菜谱中抬起头来,“他的偏好是什么呢?”

“初雪说银灰爱吃榴莲,每天都吃,”我麻木地说,“一日三餐,一顿吃仨。”

这个喜好确实出人意料。不得已,我们只好向我大哥求援,让他帮忙制作一些与榴莲相关的食物。我大哥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尽管疑惑于每日食用九个榴莲的银灰是如何健康成长到今日的,但还是尽心竭力地为我们提供了帮助,准备了榴莲冰激凌、榴莲酥、榴莲派、榴莲千层蛋糕、榴莲班戟、榴莲饼、榴莲炖奶、榴莲炖鸡、榴莲雪媚娘、榴莲披萨、榴莲火锅、榴莲烤肉、榴莲海鲜烩饭、榴莲意大利面、榴莲土豆烩牛肉、榴莲大排等等菜色。

其间慑砂和布洛卡也到厨房来帮忙,双双为人类无穷无尽的创造力所震撼。

“这还能吃么。”布洛卡问。

“不知道,人家就好这一口,”我将口罩分给他们,望着咕嘟咕嘟冒泡的榴莲火锅说,“咱们要尊重他的选择,吃不出人命就完事了。”

除去榴莲,我提议再准备一样有特色的小吃。

黄焖鸡。布洛卡说。

太平淡了。我摇头。

麻婆豆腐。慑砂举手。

太刺激了。我否定。

螺蛳粉。我大哥从榴莲堆里探出身子。

这个好,就它了。我拍板。


星期六那天,我去楼下接银灰。电梯到达时他顿了一下才走了出去。

“贵小区的垃圾处理系统是不是出了一些问题。”他说。

我闻了闻,只闻到了空气中满溢的榴莲味,于是回答:“没有啊,只有我家做饭的味道。”

银灰:“哦。”

在开门的那一刻,我屏住呼吸,一鼓作气,一下子将门拉到最大,里面榴莲混合螺蛳粉的气氛排山倒海般地用了过来,浓郁得几乎让空气染色。我满怀期待地回头,看到了迄今为止从未在银灰脸上见过的神情。

“您还满意吗?”我小心地问。

“满意,什么?”银灰有点艰难地回答。

“初雪学姐说您最喜欢吃榴莲,一顿要吃三个,所以我们今天准备了很多,您可以不用有顾虑,随意吃,可劲吃。”我说。

银灰看了看我:“她和你说我喜欢吃榴莲。”

我:“嗯。”

银灰又说:“一顿要吃三个?”

我回忆起初雪那时认真的语气,开始动摇:“难道初雪学姐是在开玩笑?”

银灰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才走进去。进门前他说,初雪没有骗人。

“我确实喜欢吃榴莲,”他说,“不过……嗯,没有那么夸张,一天只能吃一个。”

我说,原来是这样,我觉得九个也太多了嘛。

餐桌上的氛围十分融洽,今天的银灰格外健谈,甚至耽误了动筷子吃饭。我二哥与他迅速地谈妥了有关社团的问题。

榴莲过三巡,话题开始向外发散。慑砂一向不怕生,此时主动与银灰搭话,学长学长,我也想推销一下。

银灰很显然知道他,露出今天晚上第一个笑容:“你是在论坛上写故事的学生。”

“是我,”慑砂说,“是这样的,我最近在写一个剧本,叫做《逐梦罗德岛》,您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银灰用手指摩挲茶杯的杯壁,想了一会回答:“我信任你的才华,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与你高作相配的演员。”

慑砂一听便来劲了,说有有有,这一屋子不都是吗。

银灰笑了笑:“你得将这个说法证明给我看才行。”

“您说吧,怎么证明,或者您出个题,让他们给您演。”慑砂无视了我们惊恐的神情,拍着并不属于自己的胸膛保证。

银灰眸光一闪。

一阵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了我的心头。

“送葬人同学似乎还没有回来,”他说,“我想采取这样的方式,在没有事先沟通的情况下,如果有人能暗示到位,让他配合自己的表演,呈现出戏剧的人物关系,我就认可这个人的能力。”

“什么是戏剧的人物关系?”我问,“这个未免太宽泛了吧。”

“确实如此,”银灰道,“那么就把关系限制为久别重逢的父子和许久未见的新婚夫妇好了。”


银灰给出的选择题十分歹毒。对着我大哥的脸,老公和爹我哪个都喊不出来。正在犹豫间,我二哥忽然问,我们可以共同商量分配剧本吗?

银灰说可以。

在最后的时间里我们大致分配了一下角色,临时编剧慑砂并不参演,我二哥饰演新婚夫妻中的妻子角色,我饰演新婚夫妇的儿子,布洛卡饰演我的女朋友,银灰虽然是老板,但是也要参与进来,担任妻子的情夫一角。我们仍觉得有些不够,于是又加入了布洛卡是银灰义女的设计。

直到我大哥推门进来的一刻,我才意识到这个人物关系本来就有问题:许久是多久?既然是新婚夫妇,他们哪来的我那么大的儿子?我大哥和银灰到底谁才是我爹?

我哥站在玄关换衣服,见我反常地迎出来,抬起头与我对视。

我深吸一口榴莲味的空气,在心中对列祖列宗道歉,望着我哥浅蓝色的双眼道:“你回来晚了。”

“目前的时间是八点五十六,我——”

“我不是说那件事,”我露出十分悲伤的表情,此时我二哥走了过来,我顺势搀扶住他的手臂,“你已经不再是我的父亲了。”

我大哥背后的问号已经粗到了一个境界。

我又一指银灰:“现在,他才是。”

我二哥进入角色十分快,他蹬着刚刚换上的十厘米高跟鞋,给了已经矮他一头的大哥一个深深的拥抱,而后又退回银灰身边:“对不起,原谅我。是生活,苦涩的生活逼迫我这样做的!”

我们一直在用眼神给大哥提示,让他注意银灰,以便理解现在出了什么事。

他终于逐渐从最初的茫然中苏醒,甚至似乎已经理解了正在发生的事。

然而现在让我大哥开口说话还是不保险。我用目光暗示现在是银灰义女的布洛卡,让他趁热打铁。

布洛卡不知是吸气还是叹气,憋出了一个非常狰狞的表情,用浑厚的嗓音中气十足地对虚握我二哥手指的银灰说:“我的、父、父、爸!你不可以做这样的事!”

我大哥向银灰走了过去。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个时候,只要他说出半句身为丈夫貌似愤怒的话,慑砂并没有什么价值的梦想就有机会实现了!

我哥在满桌残羹冷炙前停下,垂下眼睛看着银灰。银灰也饶有兴趣地仰起头看着他。

只见我哥吐字清晰,语气平和地对银灰说道:“晚上好。”

晚上好?我尚在奇怪,却听见他又吐出了剩下的两个字。

“父亲。”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我大哥环顾四周,似乎是在寻求一个标准答案。

“你们不是在轮流扮演银灰同学的儿子吗?”他问。



暑假刚刚过去,新学期的曙光照耀在每一个学子身上。带着满心疲惫,我在宿舍的桌子上打开笔记本,写完了这个答案。双手离开键盘的那一刻,我陷入了深深的迷茫。这一个夏天,我究竟得到了什么?或者说,真的有人从这个暑假中获得了什么东西吗?

我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来走去,不知不觉逛到了美术教室。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立在教室中央,那是我的二哥。

在他的面前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个榴莲。

望着画布上银灰英俊的脸,我想,如果说真的有人从这段时光中得到了什么东西,那可能就是我二哥了。

阳光流进空旷的美术教室中,此时此刻,空气中洋溢着灵感的芳香。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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